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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醉臥萬裏山河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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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處吻了半天,待穿戴整齊出了溫泉洞府,天光熹微,竟已見白。

宋捕頭雖有些疲累,卻神清氣爽,反觀大人,一披上衣物,便是瑞瑞清風般的君子,誰曾想剝了那層外衣,也是有著獸類本質的。

本以為大人要回房歇息,卻不想大人竟往書房去了。

再看那書房,也分明是屈縣縣官邱無腰的書房。

宋捕頭有些不解,只好跟了上去。

眼看大人在書架上翻閱,似要尋找什麽東西,宋捕頭便悄聲問:“大人,你找什麽?”

裴大人的指尖快速劃過書籍的扉頁,一目十行看下來,頭也不擡道:“查案。”

“查案?”宋捕頭詫異,“書裏寫了兇手的名字?”

聞言,裴大人擡頭,似笑非笑瞅了宋捕頭一眼。

宋捕頭頓時一噎,覺察到自己犯蠢了,別過頭去望著一旁的書列,伸出手指在其上一本一本摳著,耳後卻是暈了些許殷紅。

大人勾唇笑,眼簾忽動,顫了顫睫毛,竟情不自禁湊過去在那人冰涼柔軟的耳垂上咬了一下,宋捕頭立時雙膝一軟,渾身猛地震顫了一下,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瞬間擴散至全身。那是宋捕頭最敏感之處!大人不可不知!所以,大人一定是故意的!

宋捕頭捏著耳垂猛地轉過頭來瞪住大人,一雙細長眼眸瞪大,看起來有些可笑,那黑幽的眼珠子卻現了全形,幽深黑亮,惹得那總是望著他的人的心大力跳動了一下。

“大……!!!”宋捕頭瞪圓了眼,不明白大人怎麽又想抱他了,方才在溫泉洞府裏不是已經盡興了麽?難道在這邱無腰的書房裏還要來一回?被撞破怎麽辦?

別人的地盤他不安心啊!!!

然宋捕頭所有的抗議都被湮滅在了胃裏,那人一旦情動,便根本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,盡管大多數時候,宋捕頭也根本不會反抗。

便如此時,雙手被拉高了壓在書架上,排列整齊的書籍因著他們兩人的力道而倒向一邊,亂了章法,甚至有一本掉了下來,落在兩人的腳邊。

那人也並不扒除他的衣物,只是解了衣帶,修長的手指探了進去,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打旋撫摸,待尋到那小小茱萸,便怎麽也不肯離去,在其上流連忘返,又掐又捏,直弄得宋捕頭想罵娘,可惜他娘也早已不知所蹤,不然真要跳出來罵回他一頓。

敗壞道德什麽的宋捕頭不懂,他只知他一直無人愛,無人關心,而自從有了大人,一切便都不同了,那人關心他的性命,關心他的喜好,關心他的前程。那人怕寂寞,卻從來不說,那人喜歡他,卻也深藏於心,便如他對大人的一樣。

最深的愛最沈默。

宋捕頭想,你我心中知曉便足夠,旁人如何看待我們,那都無關緊要。

他宋曉酒一生所怕還少麽?若總是戰戰兢兢畏首畏尾,又何言大丈夫之姿?

陸·玩興

隔日一早,宋捕頭很憤怒,撇下早膳不吃,兀自出了縣衙上街遛狗。

一路上,宋捕頭苦苦思考,為什麽同是男人,他便差大人如此之多?昨夜那個在書房裏被欺負到哭叫哀求的蠢貨一定不是自己!最後受不了刺激昏過去的也不是他自己!!一定是有什麽亂入了才導致這樣的結果,宋捕頭深深的堅信!!!

恰在此時,一名皮膚黝黑的彪形大漢擔著貨物從宋捕頭身邊經過。

望著那人手臂上鼓鼓隆起的肌肉,望著那人穩重的腳步下盤,望著那人一晃一晃的腰……還有臀……宋捕頭發誓他絕對沒有要出墻的意思,只不過另一個堅定的信念在他脆弱的小心肝裏生根發芽了。

既然不能在攻力上戰勝大人,那就拿身體壓倒大人!!!!

下了如此重大的決心,宋捕頭的憤怒頃刻間煙消雲散,頓覺腹內空空,餓的前胸貼後背,想自己昨夜奮戰了一宿,再不進補進補,恐怕就要當場撲街了。

轉頭巡視一眼周遭,餛飩攤三個大字入了目,鼻前一股飄香隨風而逝,肚子咕咕響了兩聲,宋捕頭大步朝小攤走過去,長刀往桌上一放,在凳子上坐的腰板筆直,如果忽略他坐下那刻微微扭曲的表情,倒也是氣勢十足,頗有一府之捕的風範。

攤主一看客人上門,忙吆喝著詢問要吃什麽,宋捕頭瞟了一眼那隨風飄揚的幡子,沒好氣道:“你是道小爺我眼花了,還是你自己傻了,來這還能吃什麽,當然吃餛飩!快給爺上份大的,慢了就拿你填肚子!”

攤主這才仔細觀察了幾眼來客,在覺察到來人不好惹時,便不敢再多言,手中利落的下好餛飩面,打撈起來,裝在大瓷碗裏,撒上一把蔥花,端到客人面前。

“大爺,餛飩來咧,你快嘗嘗,小人這是百年老字號,僅此一家,別無分號。”

宋捕頭裝模作樣哼了一聲,拿起筷子在碗裏拌了拌,香氣四溢,喉嚨不禁吞咽了幾下,真是餓急了。

不過眨眼功夫,一大碗混沌面便見了底,宋捕頭放下碗,打了一個飽嗝,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角,正要轉頭問攤主結賬,卻突然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。

厚師爺沒料到自己陪魏人臣逛逛小街,都要遇到熟人,本來甩掉那位面色不佳的黃山兄已經萬分困難了,如今又冒出個宋捕頭出來,厚師爺頓覺出墻之路漫漫其修遠兮。

於是厚師爺堆起笑容,朝宋捕頭熱情的打了招呼。

所謂熱情的招呼,自然是在厚師爺一向眼紅的宋式胸肌上掐了兩把。

宋捕頭一時不查被掐了個正著,昨夜被大人玩弄的紅腫的東西還痛著,如今被厚師爺這等不知溫柔為何物的女漢子掐了一把,宋捕頭險些兩眼飆出淚來。

倒是一旁的魏人臣似乎看出了什麽,意味深長的掃了宋捕頭一眼,便把眼珠子定回厚師爺身上。

宋捕頭覺得人生也委實有些曲折,昨日酒肆一遇,與那魏人臣好似相見恨晚般稱兄道弟,今日再一見,竟覺得這人深藏不露,頗有笑面虎之嫌,那份親切勁仿佛被大人的突然到來給打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去了。

厚師爺道:“宋捕頭這是要去何處?”

宋捕頭道:“查案,不知厚師爺要去何處?”

厚師爺一拍掌,喝道:“正巧,本師爺也要去查案。”

一旁魏人臣道:“既是如此,不如結伴而行吧。”

宋捕頭笑瞇瞇點頭:“小爺正有此意。”

突然,一行色匆匆的路人甲在經過厚師爺身邊時,低語了一句:“娘娘,皇上要見您。”

厚師爺眼皮也懶的擡一下,直言道:“沒空。”

言罷,笑容滿面的拉著魏人臣和宋捕頭往熱鬧的人群裏走去。

說是查案,三人卻在街市裏玩的不亦樂乎。

遛鳥鬥蟋蟀,猜牌搖骰子,宋捕頭贏了一衣兜,仰天大笑,轉瞬便又輸了個精光,連公服都壓上了桌,無奈之下扒了魏人臣的衣物暫穿,本以為魏人臣要在人前出醜,不想不過眨眼間,便有腳程無與倫比的小廝捧了幹凈穩貼的衣物沖了進來,於是魏人臣轉眼便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樣。

厚師爺在賭桌上更是殺紅了眼,但看那模樣,宋捕頭在心中道,我絕對不相信她是女人,還是我家大人溫柔可愛賢良淑德……宋捕頭驀地打了一個冷顫,感覺形容錯了。可惜搜腸刮肚也尋思不出什麽好詞,唯有作罷。

三人玩到天黑方才盡興,在街頭告了別,各回各家,各找各……大人。

宋捕頭屁顛顛的沖進縣衙,卻見滿堂肅靜,大人端坐高案後,正托腮望著他。

那眸子裏深似汪洋,教人沈溺,卻也後怕。

宋捕頭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皺巴巴的屬於魏人臣的衣物,頓覺前途一片晦暗,側頭仰望天際,寬面條淚下……

柒·新屍

宋捕頭期期艾艾的跪在堂下,打著赤膊,魏某人的衣服已成碎條棄在一旁。

正是入夜時分,夜風穿堂而過,宋捕頭抖了一下,擡頭去看高案上的裴大人。

只見他微傾著臉頰,托腮而坐,正閉目養神。

穩妥垂覆的睫毛偶爾輕扇,竟有幾分稚氣。

宋捕頭跪的兩腿酸麻,無衣物遮蓋,又覺得冷,便膝行向前,慢慢挪到了大人身畔,仰頭望了望大人的睡相,想了想,悄悄伏了上去,趴在大人的腿上。

宋捕頭當然知道自己很重,可帶著幾分故意的心態,他還是假裝無意的靠了上去,側臉枕在大人膝上,心道,反正我還跪著,只是跪的地方不同,大人也沒說不可以,那就這樣吧。想著,雙臂也伸出去圈住了大人的腰,尋了舒坦的姿勢,兀自睡了。

縣衙外夜燈初初點起,微光透進,灑在兩人身上,溫暖的一層,細致美好。

宋捕頭的呼嚕聲方才響起,那本托腮閉目養神的大人便睜開了雙眸,垂眸望著跪在地上,枕著自己膝頭呼呼大睡的人,不知怎麽的,心竟猛然跳動了一下,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擴散開去,似濃於四肢百骸,霎如春花絢爛。

唇角微微翹起,扶在桌案上的手垂了下去,慢慢撫上那人的脊背,輕輕摩挲,溫柔極致。

便是那幽深的眸底也染盡了溫柔情意,密密麻麻的,好似一張網,將人牢牢困住,掙不得,脫不得,一生一世,便如此罷。

夜色漸濃,霧影綽約。

隔日清晨,有人來報了案,道城南又現千縷纏屍。

聞言,宋捕頭心中咯噔一聲,竟問了一句:“厚師爺在何處?”

胖官縣令抹了抹額前冷汗,回道:“已有幾日未見師爺了。”

“快去找!”宋捕頭大喝一聲,將旁邊的衙役一腳踹了出去。

兩名衙役見此情景,心知大事不妙,忙不疊爬起來,匆匆忙忙往外趕。

就在此時,黃山公子帶著兩名隨從步入縣衙。

宋捕頭一楞,便要跪下拜見,卻被那人眼神示意,不得暴露身份,這才作罷。雙手握拳,望著那人的神情,有些緊張。

黃山公子朝胖官瞥了一眼,也不多話,只問宋捕頭道:“凰厚呢?”

宋捕頭道:“昨日黃昏我與厚師爺告別回縣衙,她同魏人臣去了城南魏府。”說到此處,心中的不安愈大,腦中閃過無數念頭……

城南,新屍,魏人臣,厚師爺……似有什麽忽閃而過,卻留不住思緒。

“又是魏人臣!”但聽黃山公子一聲冷哼,面上浮起微不可見的怒意,冷瞥宋捕頭一眼,便要遷怒,“身為一縣師爺,不在縣衙辦事,總是在外游蕩結交狐朋狗友,你竟也不聞不問。宋捕頭,你……”

突然有人來報,打斷了黃山公子的未說完的話語。

“宋爺,厚、厚師爺恐怕、怕遭遇了不測。”那人氣喘籲籲說完,便聽得耳邊一道淩厲掌風襲來,臉頰一痛,竟被掀翻在地。

再擡頭去看,那黃山公子滿臉嚴霜瞪著他,竟像要殺人似的,若不是旁邊的人相阻,恐怕自己已無命再活。

“你方才道誰遭遇了不測?”

瑞瑞不安開口:“厚、厚……”那壓在頭頂的視線愈發冷酷,逼得他再說不出口,驀地伏倒在地哀嚎,“小人趕往城南魏府尋厚師爺,卻聽聞厚師爺昨夜並無留宿,且那具新屍經由仵作驗過,十有八九便是厚師爺……”

後面那人還稟告了什麽黃山公子已全然聽不進去,只覺得心臟悶的難受,眼前似閃過那人一身黑衣望著他戲謔的笑的樣子。

“黃山,我們要去看看屍體,你可一同前去?”

有人在旁問道。

黃山公子有些茫然的擡起眸,望著說話的宋捕頭,微微頷首。

(此章短小君·把皇後君寫死了什麽的喜爺也不知道發生了神馬事·但是虐黃山兄是喜爺最開心的事·就讓他各種追悔莫及苦苦懷念去吧·千縷屍的兇手就快浮出水面了·

捌·城南

城南偏隅一處院落墻外,藤蔓爬滿斑駁的墻面,一個巨型的白繭蟄伏其下,便縮在那角落裏,被垂落的藤蔓覆蓋著,然而那巨大的形狀卻教人難以忽視。

宋曉酒一行人趕到的時候,仵作正在墻下望著那白色人繭發愁。

“宋大老爺,縣官老爺。”那仵作一見宋曉酒便忙站起來,拱手作了禮後便退到一邊讓宋曉酒近前查看那角落裏的人繭。

仵作掃視趕來的一行人,卻見一個黃裳的年輕公子站在遠處望著,卻不過來,面上的神情晦暗難明,一時有些疑慮,卻不好發問,便轉過頭去專註死屍。

“鑒定如何?”胖官見宋曉酒等人沈默不已,便假意咳了一聲,詢問仵作。

仵作道:“初發現此千縷屍時白絲還未布滿身體,還可辨認其人衣物為縣衙所有,正是那凰厚師爺的裝束。”

胖官道:“可派人去尋厚師爺了?”

身後的衙役上前低聲答:“已派人去尋,然而那魏府人皆道厚師爺不在他府上。”

話音才落,便聽得一聲怒斥:“胡言亂語,速將那魏人臣逮捕關押,好好審問一番。”

眾人一驚,皆向後看去,發話的卻是那一身黃裳的年輕公子,只見他眸中怒意翻湧,臉色發白,似受了什麽打擊一般。

不知情的人皆疑慮重重,然而連宋捕頭和縣官老爺都不敢開口,便心知此人身份不一般,於是無人敢開口,皆互相覷著臉色不敢妄動,生怕得罪了貴人。

宋曉酒卻不去管那黃山公子說什麽,只蹲著身子仔細看著那被白絲纏緊的屍體,觀那身形,的確與凰厚有幾分接近,然而,凰厚雖不似平常女子,卻也沒有男子的魁梧高大,這具千縷屍如此巨大,若不是身高八尺的男兒,恐怕不當。

這邊宋曉酒心有疑慮,那邊胖官覷著黃山公子的臉色,已然派人去魏府捉拿疑犯。

待得眾人回過神來去看宋捕頭,卻見他突然伸手揪著那屍體上的白絲,還來不及出聲阻止,便見他放在唇邊伸舌舔了一下,眾人大驚,面面相覷。

那黃山公子遠遠看見此幕,皺起眉來,眸中也露出幾分嫌惡,只覺得宋曉酒此人所作所為一分粗夯兩分任意妄為,無論怎麽瞅都不順眼,尤其自己心愛的大臣和皇後皆對此人青睞有加,便更對其不滿。心中想著,若此次皇後果真出了什麽差錯,這命案也破不得,定要拿宋曉酒開刀,以解心中難以言明的怒悶。

專註於面前千縷屍的宋曉酒自然不知身後遠處黃山公子的險惡用心,以舌苔淺嘗了那縷縷白絲後,宋曉酒皺起眉,只覺得口中淡而無味,然而心中突然便想到舊時曾和李頭破過一起殺人案,那兇手便是在死者杯中下毒,毒無色無味,教人不察,中毒後一時半會也覺察不出異樣,待發現時,人已身亡,怪就怪在,受害者在中毒後至死亡之間這數日時間,竟從不曾在人前言語,毒發身亡時面部扭曲,似欲言而無法出聲一般。

想到此處,宋曉酒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,遂起身轉向眾人欲言,張了張口,卻居然發不出聲來,頓時心中大驚,暗怪自己竟大意嘗那白絲而中了絲毒。如此一來,宋曉酒便坐實心中的猜測,那白絲上含有劇毒,而此毒正是當年那起命案的關鍵。

無法出聲的宋曉酒心知此時此刻解釋不得,也無法向眾人言及自己此刻情況,便推開擋在身前的胖官等人,大步流星而去。

徒留眾人在後莫名呼叫詢問而不理。

宋曉酒此刻犯險,卻不是趕緊回府尋大人,而是往上回去過的破廟趕去。

玖·遭刺

快馬加鞭趕到後,宋曉酒翻身下馬直沖裏頭,待到那佛龕之前,一躍而上,轉至大佛身後。

上回在此佛龕的蓮花座下尋得一個大窟窿,那時宋曉酒還執棍去戳,當時所戳中的那觸感分明是蟲蛹,如今再看,那窟窿竟已消失不見,而本滿是窟窿的佛身竟也完好無損,仿佛當日所見皆是眼花而至的錯覺。

宋曉酒深知並非在夢境之中,當日所見一幕幕皆是真實,如今兇案現場變化,必是被兇手動了手腳,掩去了本呼之欲出的真相。

心下無比懊惱,然而此時此刻竟也無計可施,竟到了走投無路之境。

宋曉酒有些洩氣的在香案上盤腿坐下,案上也似乎被人清理了一番,竟半點灰塵也沒有。

然而宋曉酒餘光一瞥,一株小小的綠芽竟映入眼中。

宋曉酒猛地起身往前探頭,伏在香案上湊近了去看那在夾縫中瑟瑟搖曳的小小綠芽,心中劃過一絲喜悅,宋曉酒撕下一塊衣袂,將那小小的綠芽摘下,萬般小心的收藏穩妥。跳下香案左右巡視了一番,再不見任何可疑之處,宋曉酒便想打道回府。

然而才出了廟門,頸後突然一痛,宋曉酒心知不妙,劇痛之下勉力維持清醒而不倒,往前跌倒之際翻身滾開,避過了那不知名兇徒的第二次攻擊。

暈眩中只見模糊的光亮中一個高大的身影,那人似乎全身都包裹起來,未露一分一毫的肌膚,連樣貌也看不清楚,果真是神秘之極。

宋曉酒心中驚惶,表面仍然不動聲色,可惜口不能言,不能出聲相詢,撐在地上的手摸到沙石,便想也不想抓起一把朝面前那人撒去,那人擡臂一躲,宋曉酒立時撐地而起,飛起一腳踹向那人,那人受擊倒退一步,繼而又撲身上來,手中一把形狀詭異的大環刀。

刀風簌簌,宋曉酒側身避過,臉頰受了刀鋒一刮,頓時火辣辣的疼痛,然而這疼痛偏偏讓宋曉酒更加清醒,咬緊牙根,拔刀奮力迎敵,一時竟也讓那高大的神秘人無可奈何。

眼看時機緊迫,那人幾番拿不下宋曉酒,甚至幾次往那廟中回頭,似乎在擔憂什麽,於是手下揮刀便愈發急不可耐起來,宋曉酒瞅準時機,一刀劈向那人肩側,那人未及提防,竟受了宋曉酒一刀,吃痛之下撤力幾分。

宋曉酒本意擒拿此人歸案審問,然而己身狀況不妙,便想走為上策,遂一擊之後轉身奪路而逃。

那人覺察宋曉酒意圖,欲上前追趕,然而似放心不下廟中的某物,追了幾步後便停下,宋曉酒不敢回頭,自然也不知那人如何。

一路奔逃至廟門山路,遠遠吹一記長哨,廟外馬匹聞聲揚蹄奔來,宋曉酒躍馬而上,用力一拉馬韁,夾緊馬腹朝山下而去。

拾·線索

宋曉酒回到縣衙時,裴唐風正立在衙門外的石階上,已近黃昏之色,那人披一身霞光站立,墨發白膚,素色衣裳,仿若一尊冰雕玉像,不似在人間。

宋曉酒望見這一幕,便覺得胸腔裏洶湧出了一股酸澀,究竟自己何德何能,竟能被這樣的人愛著等著,牽掛著。

幾步上前,宋曉酒抱住裴唐風的腰,頭一下重重砸在裴唐風的肩上,暈眩感愈盛,卻覺得無比的安心。

裴唐風卻並未出聲相詢,只是這般摟著宋曉酒,手指摩挲著他有些緊繃的後背,似在安撫。

宋曉酒口不能言,靠在裴唐風肩上不過多時,竟驟然昏厥。

裴唐風本就一直註意著宋曉酒的情況,當下便察覺到了,眸中隱忍著擔憂,將人托住抱起,疾步往後院而去。

途中有人見此欲來相助,卻都被裴唐風不著痕跡拒絕,便無人敢上前,只是吆喝著下人去請城中大夫來。

裴唐風抱著宋曉酒進了屋,將人放在床榻上,撩開宋曉酒汗濕的黑發,便瞥見頸後那一大塊紅腫,手指一顫,覆上去輕輕按壓一番,知是被人以手刀劈了一記,眸中染上一片陰翳,指骨不自覺握緊。

衙役請了大夫來後便守在門外,胖官聞訊趕來時竟也不得其入,詢問多人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,心中想著還有黃山公子那一尊大佛在廳中供著,而厚師爺至今也不知生死,望天暗嘆一句,真是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屈縣竟因一樁千縷屍案而牽扯這般大。

胖官瞅了瞅那緊閉的門扉,良久,唉聲嘆氣的背著手踱步走了。

而屋中,大夫替昏迷不醒的宋曉酒把脈後只道是頸後淤血壓著了經脈,化瘀後人便會醒了,遂開了幾幅藥便告辭而去。

裴唐風此時並未在床榻邊守著宋曉酒,而是立在窗邊望著胖官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。

幹凈修長的手指輕輕叩著窗臺,一下一下,冰雪容顏無一絲情緒透露,微微抿著的唇略顯蒼白。

大約半柱香後,裴唐風似乎才回過神來,回身走到宋曉酒床邊,望著床榻上昏迷的人一眼,忽然眉間起褶,彎腰掀起蓋至宋曉酒腰腹間的薄被,凝視那塊殘缺的衣袂沈吟,伸出的手指挑開胸前衣襟,未見物什,再往下查探,還是沒有異樣,微微有些疑惑,繼而目光落在袖口處,抓起宋曉酒的手腕翻過來,解開束縛袖口的布條,便見其中一個小小的包裹掉出。

裴唐風小心的取出那布包,轉身走到桌前,將那布包在桌上展開。過程中沾染在那布包上的黑色血汙讓裴唐風的眸子愈加深邃,直至一株蔫了的綠芽出現在眼前,裴唐風驀地擡頭朝床榻上的宋曉酒看去,眸中神色動彈的厲害,幾番壓抑,終是沒有爆發出來。

撫心在桌旁坐下,裴唐風心知,為官者,為民請命,便是身犯險境,也莫可奈何,便是有一絲線索,也不能輕易放過,縱然會……為此失去性命。

便如那時自己問宋曉酒,若這案查到最後,要你一條命來換真相。你換不換?

換不換?

擱在桌上的手指不自然的曲起,又漸漸松開,蒼白的唇畔溢出一聲輕嘆,伴隨著那聲嘆息而出的,還有一絲艷色的血跡。

憂思過重,憂思過重……呵,既是如此,又如何能不思慮,不心痛呢?

若真的失去宋曉酒,那是如何的心境,便是想起,都心如刀絞痛不欲生,然而與國家社稷百姓安寧相比,這些便又蒼白如紙,於是那揪起的心,一下便散了去,好似漂泊無依,好似無處著落,只覺得空茫和麻木。

那便……這樣罷。

裴唐風伸手將綠芽包裹完整,起身走回宋曉酒床榻邊,默默看了他許久,繼而轉身出去,此次,卻是連回首也不敢的。

孰輕孰重……惟有天知道了。

拾壹·破綻

魏人臣說是被請進衙門,卻實實在在被捆了個結實,丟入獄中時,倒也沒吃多少苦,畢竟其是屈縣大富,上至州府下至百姓,皆受了他不少的恩惠。

此次若不是黃山公子為難那邱胖官,魏人臣也不至於受這無妄之災。

入獄後魏人臣卻也不鬧,便如在家中那般閑散著,只是平日裏整潔的外貌卻無法維持了,衣物數日不換,又坐於草垛中,皺亂臟卻是必然。

在吃食上牢頭等人也未苛刻於他,加上勞外魏府的管家下人時常送些銀錢進來打點,除卻一些不便,魏人臣倒是過得不錯。

然而魏人臣卻也是擔憂著那厚師爺的,畢竟是自己心儀之人,如今出了意外,楞是誰也不好過。

魏人臣這邊不好過,黃山公子那邊也不見的好。

縱然對皇後這般一國之母的形象多有嫌棄,然而畢竟多年情誼,便只是普通友人,也會難受一番的罷。

不過數日,人竟消瘦幾分,那雙眸子裏隱忍的苦澀,便是想藏也藏不住,原來竟是這般在意了,過去那人就在身邊,無論自己如何諷刺嫌棄,那人依舊噙著戲謔的笑意,在自己身邊神出鬼沒,好似影子一般的人物,總覺得一回身便會看見的人,如今……如今便是回眸一百次,那人也不在了……

突然捶拳在窗臺上,皇上低啞的嗓音在空落的室內響起。

“來人。”

靜謐中無聲無息的顯出兩條黑影,默跪其後,便是出現也不發一言。

“朕要你二人查明皇後生死,若無蹤跡,你二人……也不必再回來了。”

“是。”毫無起伏毫無停頓的應聲後,兩條黑影又在靜謐中淡去。

忽然叩門聲起,有人在門外道。

“臣裴唐風求見皇上。”

眸中劃過一絲喜色,皇上忙道:“快進來。”

門扉咿呀一聲打開,裴唐風慢慢踱步進來。

“臣參見皇上。”

“裴卿不必多禮,如何,可是有什麽線索?”

裴唐風擡眸望了一眼皇上,隨即遞出一個布包。

皇上疑道:“這是何物?”

裴唐風道:“此為宋曉酒帶回。”頓了一頓,裴唐風似乎不願在皇上面前提及宋曉酒重傷一事,只道,“南疆有一物名為蟲蠱,寄養於人的屍身上,有活人養蠱,也有死屍養蠱,皇上眼前這物是人屍長出的蠱芽。”

皇上聞言臉色劇變,厲聲道:“竟有此邪物?”

裴唐風點點頭,接著道:“蠱芽長開後便會結成花苞,那花苞蕊粉的氣味會引來一種毒蛛,此蛛喜陰懼光,最常態便是結繭自縛,其絲之堅韌無物可比,便如那纏屍案中仵作所言,刀劍均無法斷開,惟有以火燒之。”

皇上道:“何以見得此物與纏屍案相關?”

“此物,是宋曉酒從案發現場帶回。”問及此步,裴唐風也不得不提及宋曉酒傷重一事,“這恐怕便是兇手露出的破綻,竟讓宋曉酒無意尋得,於是痛下殺手……”裴唐風一頓,轉了話題,“臣猜測,皇後娘娘並未受害,而是落到了歹人手中,此案恐怕,是沖著皇上來的。”

聽聞此話,皇上竟松了一口氣,想著那皇後未死,縱然有賊人沖著自己而來,那也不算什麽,能坐擁偌大江山,若輕而易舉,反倒居安忘危,髀肉覆生。

拾貳·君臣

“如此,裴卿可知兇手為何人?”

裴唐風淡淡一笑,雙手合揖:“臣一日便可破案。”

皇上大喜,繼而又憂心道:“皇後……”

裴唐風緩緩直起身子,頎長的背脊便成倔強的一線,只聽他道:“臣曾問過宋曉酒,若因案送命,他可還願查下去……”

皇上似乎知道裴唐風要說什麽,竟斷然道:“裴卿!”

裴唐風卻並未因此住口,餘下的話語也順勢而出,“宋曉酒道他不想死,然而不想終歸只是不想罷了,若到了那當頭,如何抉擇,皇上心中比臣等皆清楚。”

皇上目中流露出痛色,竟是又懼又怒,然而盛怒之下,卻也深知裴唐風所言之實。只是人總是如此,明知不能卻還是要做些無謂的掙紮,仿佛這般便好受了,告知自己是不甘不願,只是迫於情勢而做出的決定,於是那舍棄就有了名由,便理所當然起來。

“裴卿,朕若連妻都不能保全,又如何安天下?”

“皇上,國家也,先國後家,舍小我而成大事,為顧全大局,便是九五之尊,也當舍近親而成大業,這是為人帝之命,也是為人臣之命。”

皇上嘆息,似讓步般頹然坐下,半響,輕聲道:“裴卿,你說人為何都喜歡舍近而求遠呢?”

冷玉般的面容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影,那眼簾掩著眸中所有的神色,負手站立,那般端然肅穆,明明是容貌極美的男子,卻仿佛被偌大重擔壓著,而因著那不可推卸的重擔,這人一舉一動,皆有所思,有所慮,於是便總不得自主,不得自由,便連容貌之美也成負擔。

皇上望著面前自己的臣子,眸中溢出些許憐憫,不知是憐自己,還是憐他,在以為不會聽到裴唐風的回答時,壓抑而肅穆的一方室內,響起那人若青石冷玉那般凜然不可侵犯的話語。

“因皇上是君,而臣是臣。”

皇上默看裴唐風許久,才道:“你想必,也是做了決定。”

聞言,裴唐風竟笑了起來,那笑容雲淡風輕,卻又隱有自信,只聽他道:“無論我做了何種決定,都只是我的決定罷了,他答應我不死,也答應我會陪著我在這高墻上,享盡榮華哀苦,竭盡所能,為民請命。”

話語雖輕,卻鏗將有力,便連皇上,也無法反駁,只是想到那宋曉酒,便輕輕哼了一聲,不做表態。

裴唐風睇了一眼別扭的皇上,但笑不語。

拾叁·論案

安坐片刻,皇上命人奉上香茶,屏退後,便向裴唐風問起案情細節。

裴唐風道:“邱胖官原是京城官員。”

皇上沈思片刻,托起茶盞啜飲一口,才慢道:“九弟與柳弗一案牽連甚廣,有些官員雖無直接參與其變,然於中收受好處卻是少不了,這邱胖官也是朕貶下來的。”

裴唐風道:“邱胖官此人雖無大的建樹,來此屈縣半年卻是將縣衙前後梳理了一通,而半年後,早已沒跡的纏屍命案卻又出了,邱胖官毫不掩蓋其事,主動上報朝廷……”頓了半響,裴唐風問皇上,“皇上可還記得奏折中邱胖官是如何言及此事?”

皇上略一回顧,便道:“前篇洋洋灑灑將朕歌頌了一番,後文便歷數纏屍案所造成的後果,末尾處懇求朕將宋曉酒派往此處協助破案。”

“疑點便在此處。”裴唐風以指尖叩在桌面上,沈聲道,“邱胖官指名道姓要宋曉酒前來屈縣。”

皇上不認同道:“裴卿關心則亂了罷,那宋捕頭破案有功,被朕封為京城第一捕頭,自然名聲大噪,那邱胖官請求朕將宋曉酒派來屈縣破案也情有可原。”

裴唐風聽得皇上一席駁斥,言下之意對那宋曉酒頗有微詞,似乎認為宋曉酒功不及職,任京城第一捕頭有名無實。

裴唐風不欲與之爭辯,只道:“宋曉酒前腳離京,皇後娘娘後腳尾隨,民間有言道一進宮門深似海,九重門內的皇後娘娘如何得知宋曉酒離京赴屈縣破案一事?這其中關鍵,皇上可曾想過?”

皇上強硬道:“皇後一族勢力裴卿又不是不知,這點小事還不是想知道便能知道?”

裴唐風搖頭:“若非有人及時通風報信,皇後又如何那般迅速得知此事,皇上不妨想想當日是何人將皇後離宮一事通報於你。”

皇上聞言皺眉沈思,想起那日的確是有一人神色惶急的前來稟告皇後出宮一事,此刻想來,竟記不得那宮人的面貌,想必定是平日裏不常見到之人,若真如此,便是被有心之人偽冒也有可能。

“裴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得朕來此屈縣,意對朕下殺手嗎?”

裴唐風沈默片刻,淡笑著搖搖頭,輕語道:“恐怕另有所圖,如若不然,皇上為何毫無性命之憂,而能在此好好坐著?”

皇上點點頭,良久才道:“裴卿,此事關系重大,你速破案。”

裴唐風點頭應下,不多時,便退了出去。

獨留皇上一人垂頭沈思,不知是在回想剛才的談話,還是深究那案情的疑點。

而裴唐風行過院落長廊時,忽然想起關押在牢中的魏人臣,便想著去見見此人,興許能問出些別的頭緒來。

到了牢獄,卻見魏人臣坐在草垛上,背靠著墻,上方一個透著光亮的小窗口,而他的面目隱在那半明半滅間,教人看不清楚。

魏人臣似乎也覺察到有人來了,擡起頭來望出去,眸中映入裴唐風的容貌時閃過一絲驚艷,轉瞬即逝後,便勾唇笑了。

“想必你就是大理寺卿裴大人了。”

拾肆·端倪

宋曉酒醒來之際屋中並無人,喉間又麻又啞,疼的厲害,他想起身喝水,手腳卻虛軟無力,掙紮著撐起身子後,腦中一陣暈眩,便又重重的趟了回去。

一時之間,只覺得眼前發黑,而那暈眩感在腦中反覆震蕩,宋曉酒難受的皺緊眉頭,仰躺在枕上發出無意識的痛哼。

宋曉酒心中想道,大人去了哪裏,為何醒來竟不見他,心中想著,又擔憂起來,生怕自己昏迷之際出了什麽變故,連累了大人的安危。

此刻心中竟愈想愈懼,待暈眩緩過,睜開雙目卻看見萬萬想不到的一張臉。

“……”黑皇後!

宋曉酒瞪大了雙目望著眼前的人,然張口卻發不出聲音,惟有焦急的看著眼前人,滿眸皆是詢問,而那十分貼近的一張臉也退了回去。

“宋壯士,你這是受傷了?”黑皇後本來是彎著腰曲在宋曉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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